第61章 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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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回答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像小河裏流淌的水, 人只是靜靜坐著，神思就不受控地飄走。
大概連夏添自己也沒想到，她是真的醉了, 在說完那句“我好想你”之後, 她就徹底地失去了清醒的意識，安靜地睡了過去。
就像兩年前在倫敦的那個夜晚。
不過也有些不同, 倫敦愛下些莫名其妙的雨, 所以那天晚上窗外是潺潺的雨聲。
她蜷縮在靠窗的椅子上，沒敢開室內的大燈, 只點了一盞供停電時使用的油燈。
窗戶半掩, 淒風冷雨從縫隙裏鉆進來，搖曳的火苗在無聲無息中熄滅了，室內頓時一片昏暗, 只餘窗外一抹路燈的亮色。
那瓶西瓜酒被她喝到見底，冷風拂面, 卻也不能叫她昏昏欲睡的腦袋變清醒。
恍惚中她做了個很短暫的夢，夢裏她又見到了鐘斯琰，他的臉比記憶中清晰。
夢都是無厘頭的, 不講究邏輯, 但會折射潛意識裏深埋的東西, 所以在夢裏又遇到下午的場景時, 她大膽地喊了一聲：“鐘斯琰！”
清醒時不敢叫, 醉夢裏倒肆無忌憚。
那被她追隨一路的男生似是楞了一下，她看見他的背影僵直，而後慢慢回過頭來。
是一張和記憶裏一模一樣的臉。
竟然真的是他, 鐘斯琰。
她在夢裏感覺到自己眼眶泛熱，再說不出任何話, 只能停在原地看著他。
聽說夢裏是沒有痛覺的，一旦感覺到痛，夢就會立刻醒來，回到現實世界。
所以，她沒敢用痛覺來試探那場景是否是夢境，卻又能真實地感覺到自己的哽咽。
那天下午的倫敦其實下過一場雨，但她在街頭看見他時，雨已經停了，傍晚的夕陽，也同晴天一般金光燦爛，照耀著他閃閃發光。
重逢的街頭，心跳不肯撒謊。
即便她一言不發，心跳也在說想他。
她在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中，看見他朝她一步一步靠近，直至距離她不過咫尺。
時隔許多數不清的日日夜夜，他又出現在她眼前，離她這樣近，仿佛一擡手就能碰到。
但也只是仿佛。
當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試探，想要觸碰他，所有金黃燦爛的陽光在一瞬間消失。
天色瞬暗，他也消失。
明明是在夢裏，她卻好似在那一刻感受到心頭傳來的鈍痛，於是從夢裏驚醒。
沒有金光燦爛的夕陽，也沒有他。
她回想起真實又虛幻的夢境，才發覺夢裏的他甚至都沒和她說一句話，哪怕只是一句簡單的“好久不見”，或者是質問也行。
質問她，為什麽不告而別。
但是他沒有。
半醉半醒中，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在分別的幾千個日夜裏，她已經想象不太出來他的聲音，所以夢裏的他才會只剩沈默。
那天的西瓜酒度數其實也是不太高的，但她酒量實在欠佳，加之又喝光了一整瓶，所以自然而然地醉得不輕。
在那天之前，她也從未想過，人生中第一次醉酒，是在異國他鄉剛發生過兇案的公寓。
下雨的夜晚，空蕩的街頭，行人也少有，而她獨自一人，為了壯膽喝酒，卻不受控地醉倒在不敢開燈的房間。
她從夢裏醒來，很快又醉得沈沈睡去。
翌日一早，徹底清醒。
伴隨著宿醉後的頭痛，她做了一個同當年十七歲時一樣大膽卻又截然相反的決定。
並非沖動，而是因為，在異國他鄉的街頭，她僅僅只是看見一個相似的背影就偷偷追了他幾條街卻始終不敢叫出他的名字的那一刻，她想她終於懂得，課本裏寫的那一句——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那是與親情友情都不同的一種想念，情難自禁，卻又深入肺腑，無法否認，無法隔絕。
她想回到南塔，離他近一點。
從不會也不敢幻想與他有以後，只要能與他生活在同一個城市，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無意之間，與他街頭重逢，做回朋友，或者從此以後只做陌生人，於她而言，都已足夠。
她對他別無所求，只想離他近一點。
從前奶奶身體不好時總愛講落葉歸根，不肯答應姑姑夏穎去寧陽療養，一直守著生活了許多年的鼓嶺直至生命終結。
夏添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根在哪裏，她覺得自己更像是浮萍，是沒有根的。
她在許多地方生活過，學籍上的學校名字像旅人收集到的郵章，多而短暫的停留，沒有一處是她真正也永久的歸宿。
也許從前是有的，奶奶還在時，每次放學放假，她都迫不及待想回家跟她團聚。
可後來奶奶不在了，她再也沒了歸宿。
直至那個在倫敦的傍晚，街頭看見那道很像鐘斯琰的背影，心跳比大腦更先做出反應，讓她一瞬間好像又找到了類似歸宿的感覺。
那時她已學有所成，只等拿畢業證，成為一名真正的完整的博士研究生。
她積攢了許多導師的喜愛，喜歡的工作穩定且體面，正在虛位以待，前程似錦。
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如果她繼續留在寧陽，前路一定花團錦簇，順風順水。
她並不抗拒婚姻，也一直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溫馨美好的家，所以大概會在成為一個優秀的人之後，嫁給一個同樣優秀的男人。
山高路遠，夏成剛大概很難找到她，自然也不太會去破壞她的家庭。
做出回到南塔這個決定之時，她也問過自己，真的要放棄這來之不易的一切嗎？
她比誰都清楚，回到南塔，會面對什麽。
可她義無反顧。
十七歲的她有勇氣為自己的未來沖動，二十五歲的她，同樣也可以為自己勇敢。
當她在倫敦的街頭只是因為看見相似的背影就默默追逐幾條街時，她就明白，有些感情，即便深埋，也不會消散。
有的人，遇見了就是一輩子。
就算他們之間沒有可能，她大概也、很難再真的喜歡上別人。
既然做不到對他全然放下，那就勇敢一點，回到南塔，離他近一點。
反正不管怎樣都始終要過這一生，那就少些考慮計較，勇敢跟隨自己的心。
她已不再是養活自己都十分艱難的十七歲，離開渝寧，失去相熟相知相助的師友，她同樣可以靠自己的實力考進南塔大學做老師。
擁有底氣，擁有勇氣，縱然南塔是個漩渦，她也義無反顧地回到了這裏。
割舍不掉的，無論是她的感情，還是她註定要被家人糾纏的命運。
記憶裏的西瓜酒味時隔兩年又變得如此清晰真實，夏添靠在鐘斯琰的肩頭，恍惚間也有些分不太清這是那個醉酒夜裏的夢境，還是真真切切的現實場景。
腦袋太昏沈，她沒精力再去想任何事，就這麽醉著酒睡了過去。
室內久久沒響起她說話的聲音，鐘斯琰偏頭看，她閉著眼，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不設防備，如此信任。
她一定是一個人走了很久的路，累到現在，才終於敢在他身上停靠。
兩年前，倫敦。
他的確是去過的。
這些年他去過不少地方，倫敦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但他沒在那裏見過她。
如果真的有那樣一個下午。
如果真的有。
鐘斯琰感覺到胸口傳來悶窒的痛覺，仰頭閉了閉眼，也同夏添一起睡去。
愛是一種痛覺。
他早體會到了。
無論是從前，以為永久地失去她，還是現在，她就在身邊。
喜歡的人，會讓他體會透徹。
-
算起來，真真切切有十年沒見過周霖鈴。
夏添知道，她一定會再見到她。
但沒想過這麽快。
也才周三而已，距離她醉酒對鐘斯琰說“我好想你”這句過去甚至都還不到三天。
有時幸福就像泡沫，當你離它越近，伸手去觸碰，它就越容易消失。
她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不過是一邊守著泡沫一邊忐忑地等待泡沫破滅。
周霖鈴還是和從前一樣溫柔得體，十年的歲月甚至沒在她的臉上留下一絲皺紋，她還是從前那個優雅美麗的女人，久開不敗。
夏添還記得上一次和她見面，在十年前學校離得不遠新裝修過的咖啡店。
她不小心潑了咖啡在她那條價值五千塊的裙子上，她溫柔地對她說沒關系。
她也記得，那天她身邊的朋友故意卻又輕描淡寫地對她提及這條裙子的價格。
此時十七歲的她只覺這條裙子太過昂貴，內心惶恐不安，卻故作鎮定說要賠她。
周霖鈴不僅沒要她的賠償，還貼心安慰，甚至請她喝咖啡，並說要資助她的學業。
她溫柔得挑不出任何錯——
夏添想，如果自己當時問心無愧，對鐘斯琰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的話，一定會這樣覺得。
明明周霖鈴並沒有像電視劇裏有錢人家的太太那樣甩出一張五百萬的支票讓她離開，可她的潛意識裏，周霖鈴就是來讓她離開的。
當時並未細想，此時夏添仔細回想，才發覺，人在潛意識裏做出的反應，最折射內心。
她內心不想與鐘斯琰分開，所以覺得，周霖鈴是來拆散他們的，正如此時一般。
夏添擡眼，看向坐在對面的周霖鈴，十年前的心境，竟又體會得這樣深刻。
她想，周霖鈴一定是發現了什麽，所以背著鐘斯琰特地約她出來，想要讓她離開。
還是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店。
不過這次，她並沒有弄臟她昂貴的裙子。
就算她真的弄臟了——
無論那條裙子的價格是五千還是五萬塊，二十七歲的夏添，都不會再像十七歲惶恐。
“好久不見。”
周霖鈴端著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口，微笑著放下，沖夏添看過來，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
夏添也微笑回應：“好久不見，阿姨。”
她還記得十年前的那杯咖啡，周霖鈴從頭到尾都沒動過，這一次，她動了。
不僅動了，再開口說下一句話之前，她甚至又端起咖啡杯小小飲了一口。
“我從前其實不太愛喝這種咖啡。”周霖鈴說著放下了咖啡杯，“不過時過境遷，人總歸都是會變的，現在竟然有點喜歡。”
夏添微微笑了下，並沒輕易接話。
周霖鈴是個太過聰明的女人，她必須要萬分小心，才能避免掉入她的陷阱。
她應該不是真的在說咖啡。
“我聽說你以前在渝寧讀大學？”周霖鈴溫柔笑著，像春夜晚風，“我有同學在那邊工作，是個還不錯的大學。”
夏添順著她的話應：“是的阿姨，我本碩博都在渝寧大學的外國語學院讀的，您這位同學是在渝寧大學當老師嗎？”
“對，他帶研究生的。”
“也許我認識。”
“你的確認識的，他跟我提起過你。”
夏添心頭一凜，像是心跳落了一拍，眼神裏洩露幾分詫異：“這位老師……”
周霖鈴仍笑著：“他姓陳，紅綠色盲。”
夏添不敢置信：“陳導？”
“是他，他跟我提過，手底下有個很漂亮的姑娘，不僅為人踏實，做事靠譜，幹什麽都很積極認真，學習努力，能力也強。”
“他還說，這姑娘有個聽著挺好聽的名字，叫夏添，添酒回燈重開宴的添。”
夏添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所以，周霖鈴早就知道，她在渝寧。
這麽多年，她一直知道她在哪，甚至也許連她的學習和生活軌跡都清楚明白。
十年前那種被完全壓倒的感覺又來了。
夏添只覺得自己此刻是透明的，在周霖鈴面前，什麽都被她看穿。
不，也許不止此刻，從頭到尾，她在周霖鈴面前都是透明的，完全被拿捏的。
夏添努力保持淡定，不等周霖鈴問，主動開口將今天的聊天話題戳得直白。
“所以，阿姨，您也知道，我跟——”
“知道。”
夏添微張著唇，話到嘴邊還沒說完，就這麽卡在了嗓子眼，緩了幾秒才咽下去。
“那您今天來找我，是想讓我離開嗎？”
“沒有。”
周霖鈴沖她安撫一笑，接著從一旁的手提包裏掏出一封請柬，順著桌面遞到她手邊。
“這周五斯琰爺爺生日，我是替他送請柬來的，順便與你敘敘舊。”
夏添垂眸看向那張暗紅鑲金邊的請柬，沈思兩秒，拿在手裏打開。
確實是張生日宴請柬，這周五晚上七點。
她有些不太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鴻門宴？
周霖鈴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與顧慮，笑著同她解釋：“別擔心，是斯琰讓我給你的。”
夏添瞬時擡眼：“他讓您給的？”
“對，他早上特意打了電話給我，讓我一定要親自送這封請柬給你。”
“夏添，噢不對，我聽斯琰好像叫你夏雙喜，雙喜是你小名？好可愛的名字，我以後也這樣叫你好嗎？”周霖鈴說著笑得多了幾分慈祥，“雙喜，歡迎你來我們家。”
夏添只覺像在做夢。
她明明已經小心翼翼地穿上了應戰的盔甲，做好了不退縮的戰鬥準備，一言一行都不敢掉以輕心，生怕行差踏錯滿盤皆輸。
到了陣前，卻見敵軍大開城門，鞭炮齊鳴，笑臉相迎，請她進城。
她有些疑惑，怕這也是美好漩渦。
周霖鈴卻笑著又在已經不太平靜的水面投下一顆甜蜜炸彈：“不過我可要悄悄提醒你，斯琰爺爺催他結婚催了好幾年，所以周五晚上他大概會當著你的面問你倆打算多久結婚。”
夏添被這甜蜜炸彈炸得有些恍然：“阿姨，我有些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是——”
周霖鈴溫柔地註視著她，笑意嫣然：“我的意思是，雙喜，我們都會祝福你和斯琰。”
夏添瞬時眼眶一熱。
恍然如夢。
不是只此刻，而是這許多年。
再沒人單獨叫她雙喜的這許多年。
-
周四晚上，去外地開交流會的鐘斯琰終於風塵仆仆歸來，卻沒先回自己家。
房門被叩響時，夏添已經等了他半小時。
“哢噠。”
門鎖轉動，夏添拉開門，擡眼看見一堵高墻，連樓道的光都被他遮擋。
“那家關東煮沒賣了，換了一家。”鐘斯琰擡手，把手裏勾著的袋子遞到她眼前，“我嘗著味道差不多，你將就一下？”
夏添眨眼：“能不能不將就？”
鐘斯琰正準備回去洗澡，一聽這話，疑惑挑眉：“那我去給你把他抓來？”
“我是說。”夏添呼氣，“我收到請柬了，關於你爺爺生日宴的。”
“哦，我媽辦事效率還挺高。”鐘斯琰說著側身往門框一靠，低頭看她，“所以不將就是什麽意思，不樂意跟我去？”
“……”
她恨他像塊木頭。
見她不說話，鐘斯琰在她額頭輕輕彈了下：“說話，幹嘛裝啞巴。”
夏添想說的情話瞬時說不出口：“沒事，明天我會去的，禮物我已經挑好了。”
說完就想趕人關門，被鐘斯琰眼疾手快地擡手抵住門板：“又裝傻是不是？”
夏添嘴硬：“什麽裝傻？”
“不將就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夏雙喜，等我揍你呢？”
夏添頓時臉上一熱，回想起周一早上他臨出差前的那天早上倆人在廚房的畫面。
當時他也是說要揍她：“宿醉後不吃早飯就喝冰飲料，等我揍你是不是？”
她沒放心上，只當他開玩笑。
側身從他旁邊去開冰箱，被他一巴掌拍.屁股上，差點當場跳起來。
完全沒料到他會有那麽大膽的動作，畢竟以他們現在的關系，她覺得似乎還沒有親密到這樣可以打屁股的程度。
但他卻真的那樣做了。
以至於，她都忘記害羞和別扭，有些呆滯地轉過頭看他，不敢置信：“你幹嘛……”
鐘斯琰卻一臉雲淡風輕地把鮮牛奶塞她手裏，十分正經又理直氣壯：“揍你。”
說完又塞了三明治給她：“吃完。”
那份坦蕩，甚至都讓她懷疑，前一天晚上她醉酒後是否對他做了什麽上下其手很過分的事，不然他怎麽會……
現在又聽見他說要揍她，夏添頓時感覺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臉頰滾燙。
怕他又來真的，立即解釋道：“不將就的意思就是，跟你不是將就。”
說完“啪”一下強行把門關上，隔絕鐘斯琰的視線，也不敢看他的反應。
她背貼著門板，一直沒聽見他離開。
手機卻在這時振動了下。
她打開看，是他剛發來的微信消息。
Z：【揍你你還害羞。】
Z：【夏雙喜，你抖m是不是。】
夏添只覺腦子都要炸了，手裏像是拿了個燙手山芋，想要立即遠遠地扔到沙發上。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他低頭打字寫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一定是嘴角噙笑，很得意。
跟從前讀書那會兒一模一樣。
他就是這樣的人，說話做事都大膽，要是存心逗弄人，總能叫人臉頰滾燙。
而他，卻每次都能全身而退，無事發生。
夏添不知道怎麽回覆這兩天消息，手機拿在手裏還沒丟開，所幸沒過多會兒鐘斯琰在門外喊到：“不揍你了，早點休息。”
隨後便響起他離開的腳步聲。
夏添緩緩呼出口氣，提著的心終於落下。
-
翌日就是周五，今天下午原本有課，因為周三就收到了生日請柬，夏添提前跟別的老師調了下課，把今天下午空了出來。
把今天上午兩堂課上完，就能提前離開。
夏添起了個大早，沒想到有人比她更早。
鐘斯琰敲響房門時她也恰好洗漱好，而他卻已經晨跑結束回來，遞給她一瓶鮮奶。
他額頭還冒著汗珠，像少年跑了好幾千米只為給心上人買一杯奶茶那樣熱烈，晶亮烏黑的雙眸帶著灼人的色彩看著她。
“有看到通知麽，你訂的那家鮮奶今天不送貨，剛好路過便利店，順手給你買一瓶。”
夏添確實有訂鮮奶。
從畢業以後，不管是在之前租住的地方，還是現在搬到這邊，她都有預訂。
並非有多麽喜歡，但就是要喝。
詫異他連這個都註意到，夏添接過鮮奶，不禁問他：“你怎麽知道？”
鐘斯琰擡起手，兩根手指朝著自己眼睛的位置彎了彎：“我這是什麽？”
“眼睛啊。”
“那不就對了，我看見的唄。”
“我是說，你怎麽知道我訂了鮮奶。”
“啊，我也看見了唄。”
“你早出晚歸，怎麽看見我拿牛奶的？”
“出門早，恰好看見送奶工往你牛奶箱裏放牛奶，這還能不知道？我傻還是你傻？”
“……好吧，謝謝你。”
“你很喜歡喝鮮奶麽？”
“還好。”
“那就是也不怎麽喜歡。”
“算吧。”
“不喜歡還每天訂，你給鮮奶站沖業績呢？喜歡就喜歡唄，我給你訂別家的，比這家的奶好，你在這家訂到多久？”
夏添想了想，應到：“我是按月訂的。”
“行，這個月結束就別訂了，回頭我打個電話，下個月開始，你就喝我訂的。”
夏添手指輕輕摳著玻璃瓶上的貼紙，心頭蕩開一圈圈的漣漪：“你要給我訂牛奶嗎？”
“嗯，想拒絕？”
“沒，謝謝你。”
“哦，你除了會說謝謝還會說什麽？”
“你想聽什麽？”
“我想聽你就能說？”
“我試試。”
鐘斯琰垂眼看了她半晌，不知想到什麽，別開眼，清了清喉嚨：“算了。”
想了想又轉過來看她，好奇道：“不喜歡吃零食，家裏卻有零食車，買來的零食總是放到過期。不愛喝牛奶，卻會每天都訂，連鮮奶站發的停送通知也不會關註，為什麽？”
夏添顧左右而言他：“上班快要遲到了，我先吃早飯，下午我會早點聯系你的。”
“難道這些也是秘密？”鐘斯琰沒輕易被岔開話題，“夏雙喜，你總是有很多秘密。”
“對不起。”
“……算了，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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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這一刻變得像小河裏流淌的水, 人只是靜靜坐著，神思就不受控地飄走。
大概連夏添自己也沒想到，她是真的醉了, 在說完那句“我好想你”之後, 她就徹底地失去了清醒的意識，安靜地睡了過去。
就像兩年前在倫敦的那個夜晚。
不過也有些不同, 倫敦愛下些莫名其妙的雨, 所以那天晚上窗外是潺潺的雨聲。
她蜷縮在靠窗的椅子上，沒敢開室內的大燈, 只點了一盞供停電時使用的油燈。
窗戶半掩, 淒風冷雨從縫隙裏鉆進來，搖曳的火苗在無聲無息中熄滅了，室內頓時一片昏暗, 只餘窗外一抹路燈的亮色。
那瓶西瓜酒被她喝到見底，冷風拂面, 卻也不能叫她昏昏欲睡的腦袋變清醒。
恍惚中她做了個很短暫的夢，夢裏她又見到了鐘斯琰，他的臉比記憶中清晰。
夢都是無厘頭的, 不講究邏輯, 但會折射潛意識裏深埋的東西, 所以在夢裏又遇到下午的場景時, 她大膽地喊了一聲：“鐘斯琰！”
清醒時不敢叫, 醉夢裏倒肆無忌憚。
那被她追隨一路的男生似是楞了一下，她看見他的背影僵直，而後慢慢回過頭來。
是一張和記憶裏一模一樣的臉。
竟然真的是他, 鐘斯琰。
她在夢裏感覺到自己眼眶泛熱，再說不出任何話, 只能停在原地看著他。
聽說夢裏是沒有痛覺的，一旦感覺到痛，夢就會立刻醒來，回到現實世界。
所以，她沒敢用痛覺來試探那場景是否是夢境，卻又能真實地感覺到自己的哽咽。
那天下午的倫敦其實下過一場雨，但她在街頭看見他時，雨已經停了，傍晚的夕陽，也同晴天一般金光燦爛，照耀著他閃閃發光。
重逢的街頭，心跳不肯撒謊。
即便她一言不發，心跳也在說想他。
她在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中，看見他朝她一步一步靠近，直至距離她不過咫尺。
時隔許多數不清的日日夜夜，他又出現在她眼前，離她這樣近，仿佛一擡手就能碰到。
但也只是仿佛。
當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試探，想要觸碰他，所有金黃燦爛的陽光在一瞬間消失。
天色瞬暗，他也消失。
明明是在夢裏，她卻好似在那一刻感受到心頭傳來的鈍痛，於是從夢裏驚醒。
沒有金光燦爛的夕陽，也沒有他。
她回想起真實又虛幻的夢境，才發覺夢裏的他甚至都沒和她說一句話，哪怕只是一句簡單的“好久不見”，或者是質問也行。
質問她，為什麽不告而別。
但是他沒有。
半醉半醒中，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在分別的幾千個日夜裏，她已經想象不太出來他的聲音，所以夢裏的他才會只剩沈默。
那天的西瓜酒度數其實也是不太高的，但她酒量實在欠佳，加之又喝光了一整瓶，所以自然而然地醉得不輕。
在那天之前，她也從未想過，人生中第一次醉酒，是在異國他鄉剛發生過兇案的公寓。
下雨的夜晚，空蕩的街頭，行人也少有，而她獨自一人，為了壯膽喝酒，卻不受控地醉倒在不敢開燈的房間。
她從夢裏醒來，很快又醉得沈沈睡去。
翌日一早，徹底清醒。
伴隨著宿醉後的頭痛，她做了一個同當年十七歲時一樣大膽卻又截然相反的決定。
並非沖動，而是因為，在異國他鄉的街頭，她僅僅只是看見一個相似的背影就偷偷追了他幾條街卻始終不敢叫出他的名字的那一刻，她想她終於懂得，課本裏寫的那一句——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那是與親情友情都不同的一種想念，情難自禁，卻又深入肺腑，無法否認，無法隔絕。
她想回到南塔，離他近一點。
從不會也不敢幻想與他有以後，只要能與他生活在同一個城市，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無意之間，與他街頭重逢，做回朋友，或者從此以後只做陌生人，於她而言，都已足夠。
她對他別無所求，只想離他近一點。
從前奶奶身體不好時總愛講落葉歸根，不肯答應姑姑夏穎去寧陽療養，一直守著生活了許多年的鼓嶺直至生命終結。
夏添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根在哪裏，她覺得自己更像是浮萍，是沒有根的。
她在許多地方生活過，學籍上的學校名字像旅人收集到的郵章，多而短暫的停留，沒有一處是她真正也永久的歸宿。
也許從前是有的，奶奶還在時，每次放學放假，她都迫不及待想回家跟她團聚。
可後來奶奶不在了，她再也沒了歸宿。
直至那個在倫敦的傍晚，街頭看見那道很像鐘斯琰的背影，心跳比大腦更先做出反應，讓她一瞬間好像又找到了類似歸宿的感覺。
那時她已學有所成，只等拿畢業證，成為一名真正的完整的博士研究生。
她積攢了許多導師的喜愛，喜歡的工作穩定且體面，正在虛位以待，前程似錦。
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如果她繼續留在寧陽，前路一定花團錦簇，順風順水。
她並不抗拒婚姻，也一直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溫馨美好的家，所以大概會在成為一個優秀的人之後，嫁給一個同樣優秀的男人。
山高路遠，夏成剛大概很難找到她，自然也不太會去破壞她的家庭。
做出回到南塔這個決定之時，她也問過自己，真的要放棄這來之不易的一切嗎？
她比誰都清楚，回到南塔，會面對什麽。
可她義無反顧。
十七歲的她有勇氣為自己的未來沖動，二十五歲的她，同樣也可以為自己勇敢。
當她在倫敦的街頭只是因為看見相似的背影就默默追逐幾條街時，她就明白，有些感情，即便深埋，也不會消散。
有的人，遇見了就是一輩子。
就算他們之間沒有可能，她大概也、很難再真的喜歡上別人。
既然做不到對他全然放下，那就勇敢一點，回到南塔，離他近一點。
反正不管怎樣都始終要過這一生，那就少些考慮計較，勇敢跟隨自己的心。
她已不再是養活自己都十分艱難的十七歲，離開渝寧，失去相熟相知相助的師友，她同樣可以靠自己的實力考進南塔大學做老師。
擁有底氣，擁有勇氣，縱然南塔是個漩渦，她也義無反顧地回到了這裏。
割舍不掉的，無論是她的感情，還是她註定要被家人糾纏的命運。
記憶裏的西瓜酒味時隔兩年又變得如此清晰真實，夏添靠在鐘斯琰的肩頭，恍惚間也有些分不太清這是那個醉酒夜裏的夢境，還是真真切切的現實場景。
腦袋太昏沈，她沒精力再去想任何事，就這麽醉著酒睡了過去。
室內久久沒響起她說話的聲音，鐘斯琰偏頭看，她閉著眼，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不設防備，如此信任。
她一定是一個人走了很久的路，累到現在，才終於敢在他身上停靠。
兩年前，倫敦。
他的確是去過的。
這些年他去過不少地方，倫敦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但他沒在那裏見過她。
如果真的有那樣一個下午。
如果真的有。
鐘斯琰感覺到胸口傳來悶窒的痛覺，仰頭閉了閉眼，也同夏添一起睡去。
愛是一種痛覺。
他早體會到了。
無論是從前，以為永久地失去她，還是現在，她就在身邊。
喜歡的人，會讓他體會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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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來，真真切切有十年沒見過周霖鈴。
夏添知道，她一定會再見到她。
但沒想過這麽快。
也才周三而已，距離她醉酒對鐘斯琰說“我好想你”這句過去甚至都還不到三天。
有時幸福就像泡沫，當你離它越近，伸手去觸碰，它就越容易消失。
她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不過是一邊守著泡沫一邊忐忑地等待泡沫破滅。
周霖鈴還是和從前一樣溫柔得體，十年的歲月甚至沒在她的臉上留下一絲皺紋，她還是從前那個優雅美麗的女人，久開不敗。
夏添還記得上一次和她見面，在十年前學校離得不遠新裝修過的咖啡店。
她不小心潑了咖啡在她那條價值五千塊的裙子上，她溫柔地對她說沒關系。
她也記得，那天她身邊的朋友故意卻又輕描淡寫地對她提及這條裙子的價格。
此時十七歲的她只覺這條裙子太過昂貴，內心惶恐不安，卻故作鎮定說要賠她。
周霖鈴不僅沒要她的賠償，還貼心安慰，甚至請她喝咖啡，並說要資助她的學業。
她溫柔得挑不出任何錯——
夏添想，如果自己當時問心無愧，對鐘斯琰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的話，一定會這樣覺得。
明明周霖鈴並沒有像電視劇裏有錢人家的太太那樣甩出一張五百萬的支票讓她離開，可她的潛意識裏，周霖鈴就是來讓她離開的。
當時並未細想，此時夏添仔細回想，才發覺，人在潛意識裏做出的反應，最折射內心。
她內心不想與鐘斯琰分開，所以覺得，周霖鈴是來拆散他們的，正如此時一般。
夏添擡眼，看向坐在對面的周霖鈴，十年前的心境，竟又體會得這樣深刻。
她想，周霖鈴一定是發現了什麽，所以背著鐘斯琰特地約她出來，想要讓她離開。
還是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店。
不過這次，她並沒有弄臟她昂貴的裙子。
就算她真的弄臟了——
無論那條裙子的價格是五千還是五萬塊，二十七歲的夏添，都不會再像十七歲惶恐。
“好久不見。”
周霖鈴端著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口，微笑著放下，沖夏添看過來，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
夏添也微笑回應：“好久不見，阿姨。”
她還記得十年前的那杯咖啡，周霖鈴從頭到尾都沒動過，這一次，她動了。
不僅動了，再開口說下一句話之前，她甚至又端起咖啡杯小小飲了一口。
“我從前其實不太愛喝這種咖啡。”周霖鈴說著放下了咖啡杯，“不過時過境遷，人總歸都是會變的，現在竟然有點喜歡。”
夏添微微笑了下，並沒輕易接話。
周霖鈴是個太過聰明的女人，她必須要萬分小心，才能避免掉入她的陷阱。
她應該不是真的在說咖啡。
“我聽說你以前在渝寧讀大學？”周霖鈴溫柔笑著，像春夜晚風，“我有同學在那邊工作，是個還不錯的大學。”
夏添順著她的話應：“是的阿姨，我本碩博都在渝寧大學的外國語學院讀的，您這位同學是在渝寧大學當老師嗎？”
“對，他帶研究生的。”
“也許我認識。”
“你的確認識的，他跟我提起過你。”
夏添心頭一凜，像是心跳落了一拍，眼神裏洩露幾分詫異：“這位老師……”
周霖鈴仍笑著：“他姓陳，紅綠色盲。”
夏添不敢置信：“陳導？”
“是他，他跟我提過，手底下有個很漂亮的姑娘，不僅為人踏實，做事靠譜，幹什麽都很積極認真，學習努力，能力也強。”
“他還說，這姑娘有個聽著挺好聽的名字，叫夏添，添酒回燈重開宴的添。”
夏添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所以，周霖鈴早就知道，她在渝寧。
這麽多年，她一直知道她在哪，甚至也許連她的學習和生活軌跡都清楚明白。
十年前那種被完全壓倒的感覺又來了。
夏添只覺得自己此刻是透明的，在周霖鈴面前，什麽都被她看穿。
不，也許不止此刻，從頭到尾，她在周霖鈴面前都是透明的，完全被拿捏的。
夏添努力保持淡定，不等周霖鈴問，主動開口將今天的聊天話題戳得直白。
“所以，阿姨，您也知道，我跟——”
“知道。”
夏添微張著唇，話到嘴邊還沒說完，就這麽卡在了嗓子眼，緩了幾秒才咽下去。
“那您今天來找我，是想讓我離開嗎？”
“沒有。”
周霖鈴沖她安撫一笑，接著從一旁的手提包裏掏出一封請柬，順著桌面遞到她手邊。
“這周五斯琰爺爺生日，我是替他送請柬來的，順便與你敘敘舊。”
夏添垂眸看向那張暗紅鑲金邊的請柬，沈思兩秒，拿在手裏打開。
確實是張生日宴請柬，這周五晚上七點。
她有些不太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鴻門宴？
周霖鈴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與顧慮，笑著同她解釋：“別擔心，是斯琰讓我給你的。”
夏添瞬時擡眼：“他讓您給的？”
“對，他早上特意打了電話給我，讓我一定要親自送這封請柬給你。”
“夏添，噢不對，我聽斯琰好像叫你夏雙喜，雙喜是你小名？好可愛的名字，我以後也這樣叫你好嗎？”周霖鈴說著笑得多了幾分慈祥，“雙喜，歡迎你來我們家。”
夏添只覺像在做夢。
她明明已經小心翼翼地穿上了應戰的盔甲，做好了不退縮的戰鬥準備，一言一行都不敢掉以輕心，生怕行差踏錯滿盤皆輸。
到了陣前，卻見敵軍大開城門，鞭炮齊鳴，笑臉相迎，請她進城。
她有些疑惑，怕這也是美好漩渦。
周霖鈴卻笑著又在已經不太平靜的水面投下一顆甜蜜炸彈：“不過我可要悄悄提醒你，斯琰爺爺催他結婚催了好幾年，所以周五晚上他大概會當著你的面問你倆打算多久結婚。”
夏添被這甜蜜炸彈炸得有些恍然：“阿姨，我有些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是——”
周霖鈴溫柔地註視著她，笑意嫣然：“我的意思是，雙喜，我們都會祝福你和斯琰。”
夏添瞬時眼眶一熱。
恍然如夢。
不是只此刻，而是這許多年。
再沒人單獨叫她雙喜的這許多年。
-
周四晚上，去外地開交流會的鐘斯琰終於風塵仆仆歸來，卻沒先回自己家。
房門被叩響時，夏添已經等了他半小時。
“哢噠。”
門鎖轉動，夏添拉開門，擡眼看見一堵高墻，連樓道的光都被他遮擋。
“那家關東煮沒賣了，換了一家。”鐘斯琰擡手，把手裏勾著的袋子遞到她眼前，“我嘗著味道差不多，你將就一下？”
夏添眨眼：“能不能不將就？”
鐘斯琰正準備回去洗澡，一聽這話，疑惑挑眉：“那我去給你把他抓來？”
“我是說。”夏添呼氣，“我收到請柬了，關於你爺爺生日宴的。”
“哦，我媽辦事效率還挺高。”鐘斯琰說著側身往門框一靠，低頭看她，“所以不將就是什麽意思，不樂意跟我去？”
“……”
她恨他像塊木頭。
見她不說話，鐘斯琰在她額頭輕輕彈了下：“說話，幹嘛裝啞巴。”
夏添想說的情話瞬時說不出口：“沒事，明天我會去的，禮物我已經挑好了。”
說完就想趕人關門，被鐘斯琰眼疾手快地擡手抵住門板：“又裝傻是不是？”
夏添嘴硬：“什麽裝傻？”
“不將就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夏雙喜，等我揍你呢？”
夏添頓時臉上一熱，回想起周一早上他臨出差前的那天早上倆人在廚房的畫面。
當時他也是說要揍她：“宿醉後不吃早飯就喝冰飲料，等我揍你是不是？”
她沒放心上，只當他開玩笑。
側身從他旁邊去開冰箱，被他一巴掌拍.屁股上，差點當場跳起來。
完全沒料到他會有那麽大膽的動作，畢竟以他們現在的關系，她覺得似乎還沒有親密到這樣可以打屁股的程度。
但他卻真的那樣做了。
以至於，她都忘記害羞和別扭，有些呆滯地轉過頭看他，不敢置信：“你幹嘛……”
鐘斯琰卻一臉雲淡風輕地把鮮牛奶塞她手裏，十分正經又理直氣壯：“揍你。”
說完又塞了三明治給她：“吃完。”
那份坦蕩，甚至都讓她懷疑，前一天晚上她醉酒後是否對他做了什麽上下其手很過分的事，不然他怎麽會……
現在又聽見他說要揍她，夏添頓時感覺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臉頰滾燙。
怕他又來真的，立即解釋道：“不將就的意思就是，跟你不是將就。”
說完“啪”一下強行把門關上，隔絕鐘斯琰的視線，也不敢看他的反應。
她背貼著門板，一直沒聽見他離開。
手機卻在這時振動了下。
她打開看，是他剛發來的微信消息。
Z：【揍你你還害羞。】
Z：【夏雙喜，你抖m是不是。】
夏添只覺腦子都要炸了，手裏像是拿了個燙手山芋，想要立即遠遠地扔到沙發上。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他低頭打字寫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一定是嘴角噙笑，很得意。
跟從前讀書那會兒一模一樣。
他就是這樣的人，說話做事都大膽，要是存心逗弄人，總能叫人臉頰滾燙。
而他，卻每次都能全身而退，無事發生。
夏添不知道怎麽回覆這兩天消息，手機拿在手裏還沒丟開，所幸沒過多會兒鐘斯琰在門外喊到：“不揍你了，早點休息。”
隨後便響起他離開的腳步聲。
夏添緩緩呼出口氣，提著的心終於落下。
-
翌日就是周五，今天下午原本有課，因為周三就收到了生日請柬，夏添提前跟別的老師調了下課，把今天下午空了出來。
把今天上午兩堂課上完，就能提前離開。
夏添起了個大早，沒想到有人比她更早。
鐘斯琰敲響房門時她也恰好洗漱好，而他卻已經晨跑結束回來，遞給她一瓶鮮奶。
他額頭還冒著汗珠，像少年跑了好幾千米只為給心上人買一杯奶茶那樣熱烈，晶亮烏黑的雙眸帶著灼人的色彩看著她。
“有看到通知麽，你訂的那家鮮奶今天不送貨，剛好路過便利店，順手給你買一瓶。”
夏添確實有訂鮮奶。
從畢業以後，不管是在之前租住的地方，還是現在搬到這邊，她都有預訂。
並非有多麽喜歡，但就是要喝。
詫異他連這個都註意到，夏添接過鮮奶，不禁問他：“你怎麽知道？”
鐘斯琰擡起手，兩根手指朝著自己眼睛的位置彎了彎：“我這是什麽？”
“眼睛啊。”
“那不就對了，我看見的唄。”
“我是說，你怎麽知道我訂了鮮奶。”
“啊，我也看見了唄。”
“你早出晚歸，怎麽看見我拿牛奶的？”
“出門早，恰好看見送奶工往你牛奶箱裏放牛奶，這還能不知道？我傻還是你傻？”
“……好吧，謝謝你。”
“你很喜歡喝鮮奶麽？”
“還好。”
“那就是也不怎麽喜歡。”
“算吧。”
“不喜歡還每天訂，你給鮮奶站沖業績呢？喜歡就喜歡唄，我給你訂別家的，比這家的奶好，你在這家訂到多久？”
夏添想了想，應到：“我是按月訂的。”
“行，這個月結束就別訂了，回頭我打個電話，下個月開始，你就喝我訂的。”
夏添手指輕輕摳著玻璃瓶上的貼紙，心頭蕩開一圈圈的漣漪：“你要給我訂牛奶嗎？”
“嗯，想拒絕？”
“沒，謝謝你。”
“哦，你除了會說謝謝還會說什麽？”
“你想聽什麽？”
“我想聽你就能說？”
“我試試。”
鐘斯琰垂眼看了她半晌，不知想到什麽，別開眼，清了清喉嚨：“算了。”
想了想又轉過來看她，好奇道：“不喜歡吃零食，家裏卻有零食車，買來的零食總是放到過期。不愛喝牛奶，卻會每天都訂，連鮮奶站發的停送通知也不會關註，為什麽？”
夏添顧左右而言他：“上班快要遲到了，我先吃早飯，下午我會早點聯系你的。”
“難道這些也是秘密？”鐘斯琰沒輕易被岔開話題，“夏雙喜，你總是有很多秘密。”
“對不起。”
“……算了，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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